我认识波莱夫尼时，他已是一个中年人，说话时带着很重的爱尔兰口音。因为他，我认识了艾迪·蓝宁汉，克莱尔郡的说书人。
在爱尔兰，人们以一个凯尔特词称呼他：SEANACHAI，意为以说传统故事为生的人。波莱夫尼将他介绍给我，他是波莱夫尼五岁时遇见的第一个本地说书人。艾迪令他印象深刻。他有一把大胡子，波莱夫尼微笑地回忆着艾迪的模样。
那是在依尼斯小城图书馆里。那图书馆由来已久，可以回溯至1856年建造的长老会教堂图书馆。图书馆里有个专门给孩子们说故事的区域，那里有两级台阶，好像一口井一样。孩子们围坐在台阶上，艾迪则站在“井”的中央。他很会制造气氛，鬼怪，仙人和黑猪，一切奇异的事都好像是他亲身经历的，甚至艾迪自己就是故事的一部分。从那时起，波莱夫尼成为一个喜欢阅读的人。
我和艾迪约好在布伦小城附近的一家老酒馆里见面，在波莱夫尼遇到他三十多年后的一天，我看见他传说中的大胡子。三十年来，他的胡子从波莱夫尼印象中的深棕色变成了我所目睹的金棕色，时间漂白了它们。
艾迪在七十年代时曾是个研究语言学的博士，但毕业后，他决定要从事更为古老的凯尔特人遗留的职业：说书人。于是他蓄起了大胡子，看上去像霍格沃斯魔法学校里的老师。只不过，他比那些老师们早了三十年出现在爱尔兰小孩子们的面前。他不光说书，也收集各种志怪故事，写成书。
我知道，这很像1893年前后叶芝在克莱尔郡做的事。我对他说。艾迪望着我微微一笑，递给我一本书，这是他记录整理的一个精神病人说的故事。听上去，他就像当年叶芝认识的那个叫芬林的老人。
从斯莱戈到高威，一路上，上百年来，这样的人真是多不胜数。
“在我印象里，艾迪的胡子颜色更深些。”波莱夫尼说，“艾迪第一次说了什么故事，他已经不记得了，那时他才五岁。我们爱尔兰人擅长聊天，喜欢说话。我记得小时候，夏天放假，我爷爷奶奶就把我们小孩接到乡下去了。他们住在老式的农舍里，大家都喜欢聚在厨房里。”
厨房正中的炉子里烧着泥炭，炉子上终日坐着一只大茶壶。老人们就在那里说各自的故事。
小孩子们就在那里听他们说。他们可真能说，祖祖辈辈的故事，他们都记得，都能讲得绘声绘色，通常大家都从下午开始，一直说到午夜。他小时候听到的故事太多，它们在他的记忆里混在一起了。
我还要告诉你另一个故事，艾迪说：“那是在我老家的邻居。我家邻居有个老太太，她看上去没什么了不起的，可人人都传说她能预见未来的事。从我们都还小的时候，学校要去远足，她家的小孩就带着伞，因为她头天晚上就告诉他们，准得下雨。果然那天，只有她家孩子浑身干爽地回家去了。”
我不爱去她家，我觉得那里有种古怪的气氛，让人说不出来却又浑身不安，后脊梁一阵阵发凉。
到了有一天，她老得不像话了。那天她告诉她家孩子，她活不过这个晚上了。可孩子们都不信。他们也都长大了，也都各自成家立业了。可到了那天晚上，真的，她家那股让人后脊梁发凉的气息都传到屋子外面来了。
她家孩子都不敢回去看她。他们央告我去看看。我就去了。我推开她家的门，门竟然没关。
我浑身哆嗦地走上楼，毫无疑问的，楼梯格拉拉作响，因为四周气氛诡异的缘故。她卧室的门也虚掩着，好像就等我去看她了。我走进去。她端端正正睡在被子里。她真的过去了。她躺着的样子真奇怪极了，我忍不住去掀开被子。那可把我吓得灵魂出窍。被子下面，她早将自己的寿衣一丝不苟穿好。自己将两手搭在胸前放好，就像在棺材里一样。
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？”当他不讲故事的时候，艾迪就安静下来，不再剧烈地晃动身体。他很好奇地问我。我向他提了波莱夫尼·肯尼迪，一个五岁时候听过他说故事的人。他还记得那个听故事的老图书馆，孩子们坐在“井”里，紧紧挤在一起，因为神秘呼之欲出。艾迪很自豪。
(本文来源：新闻晚报 )
